香藤居

沙陀終非

 
    「妳是先去看了狄仁傑，還是等會才要去看狄仁傑。」立著雙膝開坐在乾草堆上，含胸低著頭如此頹廢的姿態，冰冷的語氣讓那即使看不見臉也可以感受到滿腔敵意的人，如此不屑見到則天皇后。

    不管是獄卒的叩禮，還是悠悠的腳步聲，他不陌生卻也不熟悉的氣息帶著壓迫感而來，他知道只有一個人會來這裡，可他不想參見，更不屑叩見，在他心裡在上位者即便多有幹練權傾天下，跟一介女流之輩也攪和不了任何干係。

    腳步聲的確停在自己正前方，可對自己說出口的話不管是直言還是冒犯，來人卻一句都沒有吭聲，他不知道這個人了解自己多少，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認為自己是甚麼樣的一個人，可他不覺得那人聽到自己的話覺得是意料之內。

    他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嘴裡充滿了嘲諷。

    「妳知道我不會死。」

    看著那輕撫著自己的斷肢帶著輕浮的嘆笑之人，抬起了臉笑著陰沉的臉容，與她得知的那個沙陀忠完全是不同一個人，敏銳帶著刺的話語不是因為才智推理而成，而是那無法置身事外又被逼到絕境的口吻。

    如此要脅著她，讓這眼看的不白之冤勢必順理成章。

    那讓他愈看愈是反嘔的女人依然沒有說出半句話，他又是冷哼笑了出來，他知道這人已經去看過好友，因為她本來就沒有要他死，她只是想牽制住大理寺與太醫署罷了，他知道自己沒有狄仁傑聰明，可是他沒有狄仁傑這麼為國盲目。

    「妳怕太醫署跟大理寺聯手。」

    「如果你死了不就浪費了太醫署的人力。」這個人選擇了白水一碗而活了下來，看來他現在已發現那碗水不是普通的水，看來師承於太醫王溥也不是省油的燈，無色無味卻有淡淡的澀味，讓眼前這位醫生知道她沒有要置他於死地。

    「妳只是要殺雞儆猴罷了吧。」那沒有正面回應過自己一句話的女人，正暗示著自己猜中了她安排的層層圈套，甚麼尉遲真輝，也不過是天后底下的一條狗罷了，他不知道原來尉遲這麼害怕尉遲一門。

    不，他被尉遲一門層層攔住。

    牽制著大理寺的一舉一動，直到狄仁傑出現。

    可尉遲真金是何等無辜。

    天知道狄仁傑到底是為了甚麼身陷囹圄。

    「這本來就不是妳的王位。」忿恨的、咬牙的用力說著這十個字，眼前這個讓他忍不住心底愈來愈湧出憤怒的女人，在這一切他終於可以好好推演出逆反案的當下，這分明就是兩回事。

    她拆散了好友之間的感情。

    她徹底的毀了大理寺。

    她成功的箝制住了太醫署。

    更讓這一切都給狄仁傑一個人承擔。

    斷肢的劇痛讓他無法在短時間內釐清狀況，雖然狄仁傑沒有查過太醫署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他只是只能將尉遲的安全託付給自己，可他卻被尉遲的話給打動，怎麼可以放狄仁傑一個人獨自面對。

    是啊，他怎麼能讓狄仁傑一個人去面對天后。

    這分明跟大理寺毫無關係。

    「妳就是要毒死皇上，妳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他知道這個女人獨自前來就是知道他熟知狄仁傑也不知道的內情，邵青與尉遲也不是一兩天的事，狄仁傑也不過是剛好為了討尉遲歡心，卻讓所有矛頭都指向了尉遲，他忍不住的一聲比一聲大。

    「做了這些事情還怕尉遲給查了出來，妳說那個死胖子是妳賜死的對吧，因為狄仁傑非得讓妳不退不可，妳怕他就此追查下去不是嗎。」

    狄仁傑就是個嫉惡如仇如此正直的一個人。

    將忠孝廉視為大義，每任一職都心繫民生的一個人。

    要將大義與尉遲逼他做選擇。

    這無非也是為了讓他自責一輩子罷了。

    「與你多說無益。」對於句句刺骨，字字的露骨的指控言語，她沒有必要與一個稱她為女流之輩的人去闡述她比誰都還愛大唐，她比誰都為這個大唐奉獻所有，她比誰都還捨過她曾擁有的美好。

    她不必向任何人解釋她是否真毒死親夫。

    她不必向任何人解釋她為何想要狄仁傑。

    只因為她是女人嗎。

    「現在尉遲真金不在，你得慶幸你還活著。」優雅的笑出冷酷的笑容，唇上那如花的胭脂更讓此刻這高高在上的女人，笑的有多詭譎，她知道她不能殺沙陀忠，這還能牽動狄仁傑一絲情緒的人也只剩下他了。

    「妳說甚麼───────」

    「記住你說的話，沙陀忠。」看著那想對自己叫囂的男人轉過身準備離去，她笑的如此像個畫中的人，如此偽善如此魁儡，如此的不像個人，這是她慣有的殘忍，她暗自肺腑，將讓嚴刑拷打在這人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

    「妳就只是想讓他一生背負著罪惡感，妳擊潰他妳會後悔的妖后──────────────」

    她不是會後悔狄仁傑不復心智，而是將來失去狄仁傑會讓她如此痛心。

    那在重重枷鎖滿是顛簸的道路，促成掌握左右的狄仁傑，

    將讓她哭道朝廷總有無法決斷時，而狄國公卻已不在她身邊。

    更讓她將此將政權再傳大唐李氏宗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