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卻君王

        瀰漫著潮溼腐臭味,他盤坐在撲滿乾草的獄牢中,他努力的想緩和自己的情緒,這一切讓他措手不及,他甚至無法對自己安慰這已是將傷害降到最低的途徑,用力的閉緊自己微微抽著的眼皮,他試著打坐調和自己的心境。

    現在尉遲安全了。

    大理寺看來也重新洗盤了。

    而太常寺是否波及。

    沙陀現在又是生是死。

    他得在這牢籠想點甚麼才行。

    「開門。」遠遠聽到的腳步聲讓他瞬間張開了眼睛,他不得不推測這牢籠到底是位屬於何方,又到底關了多少人與甚麼樣的人,對於處置上的揣測,他更想知道到底進了哪一個天牢。

    當他看到獄卒扛著熟悉的身影他更是立馬站了起來,想移動腳步卻發現那裹住腳踝的鐵鍊拴著千斤重的鐵球讓他行動如此緩慢,門一開就看好友像被扔屍體般的丟了進來,他根本不知曉他接住的人是否還活著,他趕緊將他平放探看。

    他完全不懂為什麼沙陀會與自己關在一起。

    「天后有曰,能否度過聽天由命,活著終將比死不如。」

    他錯愕的看著說話的人一眼,回頭在看著臉色發白的人還有一絲絲的呼吸,他看著那被層層白紗裹住的傷口,斷肢將會在這個人身上留下一輩子的記號,他想壓抑住自己輕輕顫抖的手,摸上了好友的臉,他的心裡充斥著罪惡感。

    「沙陀,沙陀。」

    這剛被送來的人肯定是剛止住了傷口的血才被丟來,天后是想讓他親眼看著這個人斷氣,還是親眼看見他將在牢獄中被折磨,不管最終是哪一個都是如此殘忍的手段,而眼下的人卻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

    伸手把了脈,微弱的脈象讓他輕輕鬆了一口氣,還算穩定的氣息讓他在心中悄悄的定了另一塊基石,他不知道那些太醫署的人替沙陀處理傷口是抱著何等的心態,畢竟沙陀還是隸屬於太常寺太醫署的人。

    靜默,如此沉重的靜謐處境,他只聽到自己的調息聲,他只聽到微弱的呼吸聲,他只聽到火把燃燒照明的規律聲,他靜坐,不想去知道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他不想去揣測尉遲到底到哪落腳,他不想去認為他的愛人會重回神都。

    此刻,除了苟活。

    他還能做甚麼。

    表忠嗎。

    表忠嗎。

    「唔,呃,呃嘶。」幾乎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不知道過了多久微弱的呼吸聲突然變得如此急促,他看著那修長的身軀側過身快卷軀在一起,那抓著左手手臂的人正痛的難以呼吸。

    「沙陀,沙陀。」他趕緊靠了過去,看著那用力閉緊的雙眼與緊皺的濃眉,即使只是火把的照亮下他也能看出沙陀忠如此痛苦的神情,那全身發燙的溫度一直從他的手上傳來,好友卻好一陣子痛到說不出話來。

    「麻藥,麻藥退了。」在劇痛的喘息之下他咬牙艱難的說出了六個字,與他當下斷手的疼痛不同,他現在此刻發熱的脹痛還從他的斷手蔓延到全身,他感覺的到自己的手正規律的在抽蓄,耳邊傳來的是好友熟悉的聲音。

    他為天后所做的處置抱持著詭譎的懷疑。

    「也才過了不到一天,怎麼會。」太醫署也都是沙陀忠的熟識,與太醫更是師徒關係,難道會動的手腳也無法利多於弊嗎,現在是謠言滿天人人自危,太常寺難道推得一乾二淨嗎,腦中不斷的開始延伸推斷的問題,狄仁傑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的冷靜正一點點的崩落。

    「沒把我,整隻手截掉就要,偷笑了。」冷笑的斷斷續續的說著,他張開雙眼看著狼狽猶如當年的好友,他們第一次見面在牢中,看來最後一面也將會是在牢中,才說了一句話,他又撇開了臉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怪誰。

    他不怪任何人。

    他知道沒有人可以違抗那個女人。

    即便他是這樣痛死,也只是成全了那個女人的殘忍。

    「給我上藥來────────────」

    立刻起身衝到牢前,他不管自己的腳踝會為了扯動那阻止他行走的重量而受傷,由心底竄出的澎湃情緒讓他瞬間理智斷了線,可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甚麼,他用力的往牢門一打發出聲音,更是發出嘶啞的怒吼。

    耳邊傳來嘶聲裂肺的激動喊叫讓他瞬間瞪大了眼,他錯愕的看著那不斷撞擊製造出聲音的狄仁傑,對於一個智者,何謂真正的理性,他看過好友為了各種情節上演了百般模樣,可他不知為何,他真的覺得狄仁傑動氣了。

    「叫她來見我────────────」

    他知道天后斂才,他知道天后欲成大事,

    他知道那個女人最需要的不只是忠心,

    即便他自認與天后同為大唐所共,

    他也從未利用過任何特權,

    可這被專有所指的一切讓他忍無可忍。

    「天后有曰,賜毒酒與水,迫不及死飲之,生不如死盡之。」

    看著把酒與水端上的盤子,狄仁傑瞪大了眼,他不知道天后知道自己會在牢內大吵大鬧,還是天后知曉後才下得如此命令,可這有備而來的端盤,讓他知道這一切都還在那個女人的掌握之中。

    她到底還想做甚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寧痛死也不屈,誰也無法讓我自己選擇自我了斷。」

    瘋癲的狂笑,迴盪了整個牢籠,他回頭錯愕的看著好友在苦痛之中裂嘴大笑,如此瘋狂帶著憤恨的臉容,恍如輕浮狂妄的有罪之人,在被逼到絕望的巔峰時,那一切早已不惜任何代價,任人宰割的坦蕩。

    但究竟,誰才是那有罪之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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