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有光,在遠方點亮。
你剪了燭光當作衣裳等天亮,
你留了燭光帶著行囊去遠方。
喧鬧也沒有聲響,誰與我煮酒再嘗。
風吹開的窗輕輕晃,歲月卻倉皇的躲藏。


   「她是誰啊。」

   「離侖。」回頭看見好友站在身後嚇了他一大跳,這人甚麼時候出房門的,不會又是變成葉子飄來的吧,看著那原本就寡言的人臉上掛著一臉納悶的神情,朱厭趕緊賣笑的想把虧心事給呼嚨過去,他說是呼嚨但他可不敢對離侖撒謊只是簡短的交代罷了。「我要送她回人間了。」

   「你偷帶人回山神廟,你跟英昭說了嗎。」怎麼好像跟自己看到過的女子又是不同一個人,這次不是妖還是人,離侖愈想愈鬱悶這朱厭是不是不把家規妖德放在心上啊,他自己又偷跑去人間不說還沒帶上自己,雖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愛去,結果是帶個女子回來。

  「噓噓,我這不是要把人送回去嗎。」這平日嗓子不大聲的人要質問起話來嗓門還是能很大的,朱厭才要推著懷中女子往前走又趕緊回頭伸出手指放在嘴邊要離侖小聲一點,等等把整個崑崙山神廟裡的神啊妖的都吵醒了。

  「你上次那個蝶精呢。」眼前那怎麼看都愈看愈不順眼的人間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胭脂水粉的關係讓他覺得上次那個蝶精還比較能看啊,離侖看著那倚在朱厭懷裡兩個人黏糊的樣子看起來讓人不太舒服,是做了甚麼事來著。

   「她在她山裡好好的啊。」朱厭不懂離侖不開哪壺提哪壺他問起這事,他怎麼知道那個蝶精有甚麼事了,她來山神廟來找自己了嗎,不可能啊,他們都多久沒有見面了啊,這離侖記性還真好啊,他們不也才見過一次而已嗎。

   「甚麼意思啊。」在山裡,他確實是在山裡看見他們在一塊過,但他沒把蝶精帶回來過啊,還是只是他沒看見而已,所以意思是人到了大荒沒地方去只能帶回山神廟,而蝶精就只要在好好待在大荒十八山裡他能去找他就好了,為什麼他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呢。

   「我等一下就回來了。」看著離侖皺眉想不通的模樣朱厭趕緊推著懷中人馬上就跑了更遠,頭也不回地拉著人間女子就是往外頭跑,就聽到離侖還在自己身後嚷嚷著但也沒阻攔自己。

   「你又偷跑。」

    看著熟悉的背影出了大門,他記得當時自己只覺得這朱厭又要挨打了,可現在為什麼覺得自己胸口有些難受呢,睜開了眼看著熟悉的帷幔,沒有燭光的夜色讓他知道他比平常還早起,翻個身拉緊了身上的薄被想讓自己繼續睡,但眼睛卻張著不閉讓他的思緒依舊不停。

    原來喝酒會讓夢境這麼清晰,是因為有日程就睡的不沉嗎。

    不對,他每次晨練都起不了哪裡睡的不沉了。

    只是今天醒來怎麼覺得胸口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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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羽朔一踏進教坊司一眼就能看見那臉蛋招人、在太樂署中身長僅次於自己的人在發楞,他穿過每個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就看那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走到場後方由身後伸手搭上好友的肩,輕按著他的鎖骨揉一揉像是在喚醒他似的。「沒睡好,你的臉。」

   「嗯作夢了。」站在教坊裡發呆還被人給抓個現行,在太樂署能勾到他的肩的也僅此一人,他一點也不意外是鄭羽朔默默走到了自己身邊,他原本就沒在聽卉哥在前排講了甚麼,這下跟鄭羽朔站在最後一排說小話他根本徹底就忘了要注意聽。

   「你冠禮這麼折騰,是不是喝了酒了。」看著與自己已不住在一處的前任舍友滿臉的睡眼惺忪疲憊樣,也不知道這個人昨晚回到宮裡來是搞了多久才歇下,又要宮宴這個人肯定又沒睡好了吧,鄭羽朔一隻手勾著肩另一手伸出手就用手背推了推那浮腫的臉蛋。

   「嗯喝了。」眨了眨雙眼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昨日是他行冠禮重大的日子,可他們伍頂的每個兄弟都無法到場共同祝賀同樂,宮中還有宮宴他們根本無法抽開身去,倒是本該也在台上的自己告了個假冠禮徹底結束了才趕回宮裡,但主要還是自己被夢境所擾。

   「你是不是不能喝啊,你這個樣子有酒醒嗎。」鄭羽朔聽眼前人說出話的嗓音都像是還躲在被子裡賴床般的悶聲樣,他原本放下的手又摸上他的頭確認他的體溫又摸上他的脖頸處摸摸他的心脈,也沒發燒也沒心律不穩啊,這哥從小時候就容易勞累病倒他都擔心成醫了。

   「有,鄭羽朔你年紀還比我小呢。」看著這老是擔心自己的竹馬明明比自己還小卻總是很照顧自己的很,都成婚一年了還總是會對自己一個人在宮中放心不下,明明隔壁屋都還住著其他兄弟呢,他哪有甚麼好令人擔心的呢,不是,他也進宮好些年了沒有兒時那麼怕生了。

   「剛佑仁哥說你根本叫不醒。」鄭羽朔看著這像是要狡辯自己一副不需要人照顧的模樣,也完全沒注意到他們黏在一起總是會讓一旁的姑娘家給側目著,今日不是他去叫哥哥起得床,一早就被太常寺卿喚去確認今日大宴細項他根本還沒來得及進兄弟們的住處。

   「是辛緣哥哥把我叫醒的。」明明叫醒自己的是另一個人,怎麼還有隔壁屋的跟鄭羽朔告狀說自己又起不來了,正瞪大了眼側過臉想掙脫肩上的臂膀看向他有點較真的想要解釋,結果卻看鄭羽朔不知道為何笑了出來,他一臉的納悶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好笑了。

   「還辛緣哥哥呢,咱們言諳哥哥比我還孩子氣呢。」被眼前人可愛的反應給逗笑了,他捏了捏眼前人的肩膀又把他勾回自己臂膀裡,也完全沒有要解釋自己到底為什麼笑了出來,鄭羽朔就看這面對人總是靦腆內斂的人被自己逗得總是會提起脾氣來。

   「鄭羽朔。」這好像是在笑自己孩子氣還是在笑甚麼意思的反應,又有點像是在逗自己的模樣他看著鄭羽朔真的是有點想動手撓他,但是那勾著自己的臂膀明明就比自己寬大沒多少卻牢牢的把自己勾著反倒讓他像是在掙脫一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壓低了聲量還是引來了側目還有班主的注意。

   「欸欸欸,你們兩個有沒有在聽啊,鄭羽朔。」

   被點到名的鄭羽朔趕緊裝乖巧地抬起臉與卉哥對上眼表示自己有聽到,明明是他們倆打得鬧結果被點名的都是他自己,這才注意到前排的人都準備要散會了,他才放開身旁也注意在卉哥喊聲上的人並催促他趕快去找其他哥哥們。「好了你快去練舞。」

   「你不去嗎。」這人是來湊熱鬧的嗎,進來也沒聽卉哥說話就跟自己在那邊玩鬧,現在又要去哪裡啊,不是才剛集會嗎,他有點像是質問的語氣就看那順著把臂膀放下還拉著自己的手背一下才放開手的弟弟邊退開邊解釋。

   「我還要先去找我爹等等回來。」

    鄭羽朔成婚後為了太樂署的一些事物總是忙進忙出的,他們雖然每天都會見面但看得出來他成熟穩重的行事當中還是帶有些疲憊的,他在十歲就進了宮十五歲才進了教坊司,兩年前他才決定除了演唱與演奏之外他還想跟兄弟們學習樂舞。

    今年選進了伍頂,在行冠禮前他就決定自己會留在太樂署與兄弟們一起。

    在所有人都演出完畢後他總是會留在教坊司繼續勤練明日的樂舞,以前他與鄭羽朔還在一屋時他總是會陪自己一起,現在則不一定每日他都會陪自己練得晚,有時宮宴結束的晚他自己雖然可以先離席但鄭羽朔卻得瞻前顧後的守著宮宴的伶人們。

   「哥,有人給你寫信來著。」

    才收拾完準備回自己屋裡就看到鄭羽朔探頭趴在門邊像是準備要嚇自己一跳來著,他沒有被嚇到大概是因為練舞有些疲憊,他也有些納悶怎麼又有書信了,雖然他這些年是比較少回府了,但他的爹娘給自己寫家書也是會看節日的,他馬上就想起自己近年來收到的信都是來自於不熟識的人。

   「宮中的信。」

   「當然是宮內的人啊。」看著眼前人伸手接過去後就朝著場外走出去,但沒打算回屋才開信就邊走著就邊開信了,雖然幾乎每封信他都給自己看過了,大概是知道自己等等送他回屋就會回去了,所以才邊走邊開信與自己共讀吧,鄭羽朔就看他邊走邊念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原先覺得就只是簡單地唸讀書信,與自己兄弟分享彼此心事本來就是常態之事,畢竟他跟姑娘家說不了甚麼話,有能說話的姑娘也都是進教坊司前在書院熟識的,念著念著他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長的俊,我知道,歌唱得好,舞跳的撩人,撩人,想,我讀不了,丟了吧。」

   「等等,我看,寫的什麼。」眼看人就把書信揉成一團他趕緊伸手就搶了過來,他是幫忙收信了沒錯但他也是收姑娘家的信啊,照理說他哥不會對女子這般反應怎麼到底是收到了甚麼信,鄭羽朔又看了身旁人臉色一眼似乎有甚麼心事的樣子,今日早上就看他的臉色不太對。

   「丟了丟了。」不想計較書信的內容也不在意自己兄弟想幫自己把信讀完,平時他收信都是會很珍惜大家對自己的讚賞與各種勉勵的話,雖然也不是沒收過批評指教的信,但是對於跟自己才能無關的書信好像真的是愈來愈多了,邊朝著回屋的路走著,看鄭羽朔也沒把信讀出來。

   「他想與你共度一晚,哥。」鄭羽朔迅速看了一下只擷取到了一個重點,雖然他是先看了屬名才發現與交到自己手上的根本不是同一人更不是女子,但也不至於他反應這麼大啊,以往收男子的信也是有的,雖然今日之信似乎是露骨了些。「又是男子愛慕。」

   「別說了,跟我有什麼好共度的。」看到共度兩個字他就莫名的心煩,就連鄭羽朔都唸不出口吧還寫了些甚麼不堪入目的讚美之詞,罷了吧,他跟男人能搞出甚麼名堂,他雖不是針對龍陽之癖有甚麼偏見,自己對姑娘家也沒有半點貪念還是邪念過,再加上昨晚的夢,嘖。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鄭羽朔看著這妝也卸了頭髮也都卸下的清秀臉龐有著讓男人羨慕也讓女子愛慕的白皙臉蛋,這優越的身長寬肩窄腰的,腿還長的走起路來都那麼讓人想多看一眼,不要說女子愛慕,這男子傾慕都不在話下,雖然他有的自己也有,但他還是能懂別人怎麼想的。

   「我明白,就是。」在他分清楚敖因對自己的情念,而自己僅對她於憐惜不捨的區別後,他能明白自己對弱者對女子的愛護之心,也能明白別人對自己的兒女情長,只是,可能目前寫信給自己的姑娘都比較含蓄委婉,也不是,並不是每個男子給自己的信都這般。

   「你怎麼明白,你知道男人之間怎麼做嗎。」看著這愈說神情愈難看的人不知道是嚴肅還是有些不耐煩,但看他說的信誓旦旦鄭羽朔就想知道這哥兒們真的懂男人想對他做甚麼嗎,他知道自己要如何防備嗎,他這麼心思單純的人他能知道究竟誰有目的接近他嗎。

   「啊,鄭羽朔你別說了,心煩。」他不是沒見過男人之間的情事,畢竟在宮中他們也是男官女官分開住的,再怎麼不經意也總是能略知一二,但要他細想還是細說他實在是不想,被送到了房門口他也不想要再跟鄭羽朔繼續這個話題,開了門他頭也沒回。

   「你早點睡啊,免得明天又起不來了。」看著這有心事的人就直接進了屋不想理自己的模樣,罷了又有脾氣了,看他明天睡醒會不會好一些吧,鄭羽朔幫他關上了門又看了隔壁屋早已熄燈了,準備轉身要走他突然聽見房內在碎念的聲音,那語氣就像方才那樣對自己一樣。

   「不是,共度一晚,那我怎麼不會想跟男人共度一晚呢。」門一關起一個人在屋內腦中就想起昨晚夢境的那種難受,那種會令他想逃卻又無處可躲的心境焦灼著他的心,為什麼,他的心有所依嗎,好不容易今天又演出又練舞的把自己弄得這麼累,怎麼現在又想了起來。

   「但為什麼看他跟別的女人共度我會難受呢。」

   「我不想要他跟別人共度嗎。」

   「是,什麼事我都覺得要般配,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是嗎,生氣嗎,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嫉妒嗎。」

   「不是,這是嫉妒嗎,我嫉妒朱厭嗎。」

   「難不成還嫉妒那個女人嗎,說什麼啊。」

   「哥我都聽見了。」聽到那愈來愈大聲的嗓音情緒像是有點失控一樣地在自言自語讓鄭羽朔忍不住出了聲,他不能放任這樣的他不管,從他們相識開始他知道他單純的有些執拗,雖然他不常言說但會發現他放在心上揮之不去,甚至在夢裡也許他就會說出來了。

    突然發現鄭羽朔還在門外他還有些惱羞成怒地去把門打開,不知道這個人到底聽到了甚麼聽得有多清楚,他剛剛是說了朱厭嗎,他有說蝶精嗎,他已經跟好友不同屋睡好久了,他不可能現在說夢話他還能知道自己都說了些甚麼吧。「鄭羽朔你偷聽。」

   「你有心上人是吧。」看著那神情不再心想著討好別人面露微笑反而扳直著那俊俏的臉容神色不悅,他沒有被哥哥的壓迫感給退卻反而用著他獨傲的身長垂眼冷靜的反問眼前人,果然回應是那麼的斬釘截鐵還絲毫不猶豫,完全沒有想過他剛剛在屋內說的那一段話究竟有沒有干係。

   「我沒有。」一回完話就被鄭羽朔給帶他屋裡把門給關上,被拉扯著手臂他有些想掙脫可他的手就已開始抗拒的在抽回,他現在思緒很亂他摸不著自己的情緒他只想發脾氣他也不想對自己最親的人生氣,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讓鄭羽朔離開他更怕自己脫口而出叫他出去。

   「之前你跟我說的那個姑娘家你不是說不是嗎。」鄭羽朔把人拉到內屋他就鬆了手他面向著這只矮自己不到半顆頭的男人直盯著他,就怕他甚麼都不肯跟自己說又憋在心裡,他聽過他很多的夢境他也曾聽過看過他哭著醒來,雖然他跟自己說的時候總是很平靜,可他知道在夢裡他一定很不好受。

   「我現在說的是。」馬上反應過來鄭羽朔說的是敖因,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答了自己說得確實不是敖因,卻沒想過言下之意就是回答自己說的還是另一個人,直到自己脫口而出還是話沒說完被打斷他都沒發現。

   「另有其人,你這麼寡淡的人什麼時後有心思。」打斷眼前人的話他沒有打算讓他直接說出答案,因為說了他也只是說不是而已,說了他也只是否認而已,鄭羽朔就想先讓他意識到自己究竟在說些甚麼,至少他要承認自己是不是心有所屬這件事。

   「鄭羽朔。」發現自己被套話了他有些生氣地喊了鄭羽朔,可自己又無言以對的咬緊了下唇撇開了臉,就連眨了一下眼他都感覺到自己很用力甚至自己可能就像在用眼神傷人,他垂眼吸了一口氣想緩緩自己的思緒可眉頭卻緊皺不展,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胸口悶悶的在抽痛。

   「你做惡夢了。」往前一步他更放柔了聲調想一點一點的引出他憋在心裡的事,這幾個月他很忙自己也很忙,要說他們還有沒有像以前一樣促膝長談到深夜,自然是沒有那個機緣與時間,但他一早真的覺得他臉色不太對勁,鄭羽朔就看眼前人依舊垂著眼似是而非地回答。

   「沒有。」低沉的嗓音就在自己耳邊他知道鄭羽朔正歪著頭在看自己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又脾氣發過頭了,可他也只是對自己生氣他沒有要禍及任何人的意思,他也更沒有想要跟鄭羽朔吵架的意思,他也只是回復了他確實不是做惡夢,那怎麼會算是惡夢呢。

   「你看看我嘛。」繼續邊哄邊帶著撒嬌的語氣看著那依舊低著頭不說話的人,沒有被眼前人各種彆扭的反應還是強硬的態度給勸退,鄭羽朔要他看看自己看看眼前人是誰,好歹他們也曾是同床共枕過的好兄弟,在他生病臥榻時總是會在他床邊守著他的弟弟。

   「我沒事。」身前人的聲音帶著笑意像是在說他不在意剛剛被自己那樣一吼,可他卻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好像是做了甚麼錯事一樣,他自己心浮氣躁摸不清自己怎麼了還拒絕了鄭羽朔關心自己,自責的心情開始染上了他的思緒讓他的語氣軟了下來。

   「那你跟我說說你怎麼了。」看著眼前人依舊低著頭不想說可語調卻已緩和了下來,他上前張開雙臂將他抱在懷裡大手輕撫著他的臂膀溫柔的說著,鄭羽朔發現懷中人沒有掙脫而是老老實實的將下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他繼續低聲說著。「說嘛,你知道我都會聽你說的,再可怕的夢我都敢聽。」

   「其實,夢不可怕。」是當年的自己單純的可怕。最後一句他沒說了出來,可心裡想著卻又更難受了起來,自己總是在對過去不斷的自責與反省下長成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哄了哄緩了一下他悄悄的笑了一下反而覺得委屈,那些說不上來的情緒究竟是因為什麼,總是會湧出來蔓延在自己的心上不可控制。

    聽出懷中人的嗓音有些變調鄭羽朔放開懷中人摸摸他的肩膀又摸摸他的手背,伸出手攤開讓眼前人自己把手交出來,像他們兒時一樣與自己十指緊扣像是在鼓勵他把他想說的話都說給自己聽,他看著眼前人伸出手力馬就扣住他的手往床邊拉去。「不可怕就說給弟弟聽吧。」

    坐在床邊五個指頭被緊緊的扣著他可以感受到鄭羽朔的手溫,那比自己還大一些的手牢牢的接住了自己的心,垂著眼看著地上他覺得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一說出口自己心中的疑惑,眼淚就掉了下來,他瞬間好像自己找到了答案,那些莫名的難過與不捨好像找到了原因。

   「就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生氣。」

    因為那個人曾經是自己的唯一。

    可自己卻不是他的唯一。

   「可是,對我不會生氣嗎。」父母師友、兄友弟恭、兒女情長,人不外乎就是被情感所牽絆,辨別自己的心情也無非是拿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去作比擬,鄭羽朔看著眼前人說的有些懊惱又覺得難以啟齒的模樣,他知道這個感覺,那是一種酸澀在心中揮之不去的相思之情。

   「不會,你跟佑仁好也沒關係,其諾跟佑仁好也沒關係,佑仁跟辛緣哥哥好也沒有關係,雖然有時候會寂寞,但我知道你們都是把我當自己人的。」那種寂寞他知道只是生而為人之後的自己僅僅只是害怕孤單罷了,他確實也很喜歡獨處的時光,可他總是不斷地去看過去的自己。

   「可是,他不是這樣的,我說不明也聽不明白,自己像是發了瘋一樣的去對那些比起我他更在意的人。」

    鄭羽朔看著身旁人的眼淚不停的滑下臉龐他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替他拭去,那愈說愈像是知道自己錯了的語氣卻是語無倫次般的跳著說著,看他撇了嘴角抬眼看向自己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像往常一樣像是在跟人懺悔又像是求個答案,看來他哥說的對象真的是男人啊。「要是我被這樣對待我也會生氣。」

   「可他是男人。」說出口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如果僅僅只是因為孤單沒有伴可說話,為何現在的自己甚麼也不缺可想起過去的種種卻總是那麼地在意,在最後灰飛煙滅他沒有遺憾妖力盡失給了朱厭跟卓翼宸是他心甘情願,為了大荒,他很滿意自己選的結果啊。

   「那只是你們所求不同啊。」鄭羽朔沒想到眼前人居然自己說了出來,那看著自己如此坦誠又真摯的雙眼像是一個至純之人渾然不明白情為何物,他從不會質疑眼前人究竟喜歡的是男是女,是因為在他哥眼裡善良的人愛他的人就夠了無關於其他,可是人哪有這麼單純呢。

   「就像我不會找哥解決情慾,你會找我嗎,他會找你嗎。」

    情慾,生而為人他才明白有些難以控制的身體反應是飛禽走獸之妖與草木之妖不同之處,他們只知開花結果需有雄花雌蕊若無授粉花不會開,可他們同為化形之妖哪來那麼多複雜的暢茂孳生的問題,那是人間才會有子嗣後代傳承的事可操煩。

    眼前人停下了眼淚認真地思考的模樣讓鄭羽朔覺得自己舉的例子挺好的,確實他剛剛聽見了他說他見不得那人與女人共度,那也只是剛好那人不是找男人共度,若他哥朝這方向去想是不是又更難過了呢。「那又是不同回事了對吧,每個人所求不同我們何須強求呢。」

    撇開了眼他認真思考了他從過去附身於他人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重生為人後因四書五經而重新理解了人間禮教,情慾,合歡嗎,確實自己不會找別人,他也清楚朱厭不是那樣對自己,可自己為什麼把他放在這樣一個心尖上的位置。「心煩。」

   「就說是心上人吧,不然怎麼會心煩呢。」鄭羽朔說得很含蓄也不想說的那麼明白,很多時候只要有人點醒自己想得到就夠了,他故意用的有些打趣的語氣說著想要緩解剛剛這麼嚴肅又緊張的氛圍,也想直接下了個定論剩下的來日方長再慢慢細想就好了,不然他怕他哥承受不了。

   「不是心上人。」他還是不覺得把朱厭定義為心上人是一個滿意的答案,他身邊唯一能說話的人,他唯一能認可的人,這跟兒女私情能一樣嗎,重生為人之後朱厭在自己心裡究竟是甚麼意義呢,可當他自己說出口時為什麼卻這麼像口是心非呢,就看鄭羽朔那捉弄自己的語氣讓他像是不打自招一樣。

   「明明就是,看你這麼俊得一張臉苦成這個樣子。」伸手扣住他哥小巧的臉蛋他一手就能抓住的臉,扣著他的下巴他來回左右的看了他淚乾的臉龐,都哭成這樣了還不承認自己的心思,鄭羽朔原先只是想著帶過這些讓他別再繼續糾結下去,殊不知他哥勝負愈極強就是不服的樣子彈開自己的手。

   「鄭羽朔。」他知道他希望不管是朱厭還是趙遠舟都只是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可這樣又與兒女私情有何不同呢,慾念嗎,他當時確實沒有慾念之分,可想得愈深入自己卻愈是心急的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吸了一下鼻子他覺得自己的嗓音似乎帶著哽咽。

   「好好好,別哭了。」看著眼前人馬上惱羞成怒的又紅了眼眶,那還帶著撒嬌似的嗓音哭出聲來他趕緊雙手一抱又將人摟進懷裡,安撫地順著他的背給他順氣要他別再哭了,誰知道他哥居然還想生自己的氣呢,鄭羽朔更感覺到自己腰後的手搥了自己一下。

   「我生氣了。」被鄭羽朔箍在懷裡他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窩,可他的手還是不忘示意剛剛的不滿,忍了忍自己又莫名的情緒想收一收自己的眼淚,身前人傳來的溫暖總是能讓自己安心許多,這時候他就覺得眼前的人不像弟弟了,這總是照顧自己的人總能聽懂自己所說的話。

   「好好好不生氣,不生氣。」揉了揉懷中人的肩頭,鄭羽朔感覺到在自己懷裡的人還擤了擤自己的鼻子在緩解情緒,他知道他哥從不明白兒女私情,這會還是個男人跟他坦承,他大概想不明白吧,但不說清楚會不會他一出房門他又哭到早上。「哥,你若跟謝氏出去的時候,覺得我會生氣嗎。」

   「嗯,會吧。」身前人放開自己並牽起自己的雙手像是當年他們都要對彼此說真心話的時候,聽著他拿自己媳婦來比喻,他抬眼看著鄭羽朔那比自己英俊幾分的臉蛋,濃眉大眼總是透露了著稚氣的灑脫只是長得比自己高大不然其實挺可愛的一張臉,不說話又顯得有些清冷不易親近,但對自己卻極其溫柔無微不至的體貼。 

     在他們彼此都相識都親如家人愛屋及烏彼此信任是最好的例子,嫉妒確實任何一種關係都會產生,可看來不管是和情感的羈絆,鄭羽朔覺得他說的那個人都集於一切於一身。「我不會,我知道你是我哥,你一定也是基於請託之情而去的,但今日若是其他男人,我可能就會生氣了,因為我不一定了解那個人,有甚麼目的。」

   「可是不管他跟誰在一起我都生氣,就算他是跟男人共度我也。」一臉天真地說出口毫不猶豫再次說出就算不是自己他都會生氣,可那一瞬間他卻啞住了口一陣酸澀湧進了他的心窩,是他曾經一直想掩埋的心情,他也許可以不說,他或許可以不想,可他的雙眼卻出賣了自己立刻躁熱了起來,他沒說完的話卻讓鄭羽朔接著說下去了。

   「那不就對了嗎,不管誰跟他在一起還是有甚麼目的,你都不能好好明白為什麼,這不就是因為你將他放在心上無法維持理智嗎。」是啊,若那人是跟其他男人共度這失落的心怎能與現在堪比,也許更能發現差異之處也更能知曉兒女情長,可他能如此坦誠的面對自己嗎,說了最後一句話鄭羽朔就看著眼前人馬上哭了出來。

   「這麼強烈的心情你自己都不明白嗎。」

   「嗚嗚,我不明白。」揪緊了牽緊自己的大手他低下了頭無措的哭出聲,再次被眼前人說中了自己的心思,他過往的那些不甘心現在都成了甚麼,他知道自己不斷的試探趙遠舟,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此刻他更無顏面對自己甚至面對眼前唯一懂自己的人,下一刻被摟進熟悉的臂彎他忍不住就抽泣了起來。

   「沒事,沒事,不明白也沒關係。」抱緊那因哭泣而緊緊抱住自己的人,他有些心疼自己最想保護的人終究是面臨自己曾經所受的相思之苦,如此至純至真的心為何不能求得一個美好而歸呢,鄭羽朔輕撫著他的背邊哄著他等他平復自己的情緒。

   「嗚嗚,嗚。」短短的低泣著他知道他自己似乎又嘴硬了,可是他真的不明白,就像趙遠舟曾經對自己說他就像個人間十歲的孩子般天真,他看不清人性他看不明白善意的謊言與偽善有何區別,重生為人有多難,是很難。

    同樣都是他在乎的人。

    怎麼還能有這麼多他不明白的心情。

   「反正夢裡的人你也沒再見過了,你若無意把心交給任何人那我們自己守著就好了。」

   「我沒有不把心給別人。」聽見鄭羽朔又輕聲地說他想解釋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被辜負而感到難過,在當時他們甚麼也不是哪來的對彼此的虧欠,他只是有愧於曾經的自己,為什麼到現在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怎麼能懂因慾念之差情念就會翻天覆地的不同。

    「那你把身子也給人嗎。」鄭羽朔聽著那邊哭邊反駁自己的人似乎想告訴自己他不是害怕相思,但他還是必須讓他明白情與慾有時難以分割,他不希望那人與他人共度也不代表他想跟那人共度,不是因情念就讓人予取予求有時甚至到了慾念那關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 

   「甚麼意思。」耳邊的嗓音是那麼的溫柔他擤了擤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有些平靜下來了,他見鄭羽朔鬆開了自己雙手摸上了自己的臉用指腹替自己拭淚,那笑得一臉心疼的人正對自己垂眼苦笑著,像是覺得自己又說了甚麼天真的話可他依然說話說的那麼輕柔又低沉。

   「人生在世七情六慾誰能不嘗過一遍呢,情與慾真能切割嗎,那些愛慕於你的人能嗎。」鄭羽朔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多了,也不需要再繼續解釋下去了,可他們不談夢境不談不存在的事,但現下他哥遲遲不行冠禮到現在他可是知道真正的原因,他不想與人成親這事可非同小可。

   「你不讓人說媒你不怕賜婚嗎,為了不讓人說媒你熬到不得不行冠禮,成親行冠一起做的大有人在。」

   「你別說了,作人真難,煩。」鄭羽朔這一說像是把他拉回到了此刻自己為人的身分,拉下臉上的手他確實也不哭了只覺得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那三萬多年到底都怎麼活的,人生苦短不是才幾十年嗎,怎麼這麼多事啊。

   「別煩了,明天還得登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側著坐在床邊是真的腰挺痠的,這天色是真的不早了他還得回去,眼前人還得洗漱一下才歇下,但鄭羽朔才說明天還有宮宴這哥居然又給自己出了個難題了。

   「我覺得我上不了台,羽朔。」抬眼看向那傻眼的瞪大了眼看著自己的人,可他說的話既不是玩笑更不是請求而是無法妥協,他突然覺得渾身不對勁覺得自己為何要站在台上,那些投來的眼光不都是自己招惹來的嗎,一時之間他居然覺得無法承受。

   「上不了。」鄭羽朔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他哥對自己說上不了台了,也並不是每次真的都上不了,但這次的原因還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而且也不是說宮宴的事難處理,而是他哥打算多久都不上台呢,這是他還比較擔心的。「行,你先睡吧,明天再告訴我你要不要登台。」

    被鄭羽朔摸了摸頭他就目送著他離開了自己的屋子,離侖沉澱了自己的心情,帶著這三萬多年的記憶重生為人他究竟為何而來呢,這是自己的磨難嗎,沒想到這短暫的人生居然讓他覺得這麼漫長,可他依然珍惜身為言諳他擁有的這一切。

    是啊,為什麼要強求呢。

    即使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有何所求呢。

    人生苦短,一閉眼他又會再次消散吧。


    我守著心傷年年歲歲覆思量,
    我抹去心傷不念不想不思量。
    夢里的故鄉落了霜,
    夢中的模樣卻難忘。

    歌,唱到最後聽懂的人有幾個,
    歌,唱到最後聽懂的人眼紅熱。
    長長短短的奈何,
    握緊雙手卻不說。

    風,吹過大河吹過每一座山坡,
    山花爛漫不願落,
    把人間萬紫千紅都看過,
    哪一朵花屬於我。

    命運的平仄,風中的燭火。
    勿忘我小小一朵,它記得當年你我。


待續

讓大家久等了,
希望下一篇不會讓大家等太久,
但還是可以告訴大家下一篇還是離侖視角,
肉,還要再等,
感謝大家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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